(十六)魅惑
安抚爸爸后,回到房间,妈妈坐在芙蓉榻上为君临上药。
芙蓉榻是新近添的家具,璀璨的水晶雕花在红色反光绒面的覆盖下流露出极尽的奢华,与这个以简约风格为主的房间极不搭配。
“你也是的,明知道会头破血流也不懂躲一躲?”妈妈心痛的说。
“没有错,不想躲。”君临冷淡的说,明显他心底的怨气还没消。
见我进来,妈妈也站了起来,“我还是去看你一下爸爸,君子你来吧。”
我接过药膏,小心翼翼的为君临敷上,额头都瘀清了一块,想一定很是很痛。君临别过脸,安静地坐着,让我为他上药,目光始终没看向我。
“待会洗澡,可别湿水。”上完药后,我轻声叮嘱了一句。
君临突然转过头,望着我,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要把我吞噬。
直觉告诉我,还是要远离处于愤怒状态的人,于是,我迅速收拾药品,逃离房间。
隔天,清姨告诉我,老爷和少爷,脾气一个比一个倔。为此,少爷可是从小就没少挨罚。记得当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,老爷希望少爷报经济,好将来可以继承家业。少爷却坚持他喜欢的数学,说数学也不影响继承。结果,老爷把少爷关在房里不让上学,少爷便绝食抗议。僵持了两天,夫人以泪洗脸,苦苦哀求,老爷才肯放少爷出来。
怪不知得,君临对待家里上下的态度都颇为和蔼,唯独对他的父亲冷淡。
“根据陈益西所说穆青云的住址,事发的路段,正好他离开会所归家的必经之路。所以,他极有可能是参与救助的男子。”灵灵总结了一下。
“嗯,可是现在问题是怎么才能找到他?”心悦焦急的说。
“对埃他可是那些在天上飞的人物。”新文叹气。
“可别忘了我们这里也有人认识一个在天上飞的人物。”说完,灵灵若有所思的看着我。
“哦?”心悦也跟着看向我。接着,新文也有点奇怪的看向我。
关我什么事?我实在莫名其妙。
翌日是周五,晚上,心悦一回家就拉我进房间。
“什么事啊?”看着心悦。
“我查到了明天有个国外著名金融学家到访,早上财政厅将会举行一个盛大欢迎宴会,相信穆青云到时定会出席,而表哥也一定在受邀之列。”心悦兴奋的说。
“嗯,那又怎样?”不奇怪,因为君临也是经营着一个庞大的商业银行。
“我想拿表哥的邀请函,进入宴会。”心悦握着我的手。
拿?岂不是偷?我说,“倒不如叫君临直接带你去还好。只要你给他说清楚,他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。”
“不行,万一不肯怎么办?而且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。”心悦说得很坚决。
接着拿出个透明的小药袋,里面是一颗白色的小药片。
“这是安定片,吃了的人会变得嗜睡,对身体并无大碍。只要明天表哥错过了时间,一切就会相安无事。”心悦小药袋递给我, “我求你了,无论如何我明天都要见到穆青云。”
看着心悦哀求的眼神,我想了一下,便接过了药袋。
我回到房间,按照心悦的指示,果然在君临的西服内层找到了一封精美的白色邀请涵。接着,便交给了心悦。
“真是谢谢你了,事成之后请你吃必胜客。”心悦感激地说。
“总之,一切小心。”我交待。
出了心悦的房门,便到了厨房,将药片碎成粉末,放进晚餐剩下的燕窝汤里。然后,捧了出去。
“君临呢?”在走廊上,见到宁婶。
“少爷在书房。”宁婶应道。
“这是今晚妈妈特意熬的燕窝汤,君临没回来吃晚饭,拿去给他喝了吧。”我说得很平静。
“哦。”宁婶接过燕窝汤,朝君临书房走去。
看着她的身影,我舒了一口气,佩服自己做坏事都能那么镇定,有条不紊。
应该不会有意外了,我心里想着,走进了子美的房间。
然而,往往世事难料。
待子美睡后,我从房里出来,又碰见了宁婶,她手上捧着那碗燕窝汤,几乎原封不动。
“君临没喝吗?”我急切地问。
“少爷尝了两口,便说没胃口,让我拿了出来。”宁婶说。
什么?两口?我心中一惊。
我一边走回房间,一边安慰自己,可能两口都能起药效了。
然而,很明显是没有的,在等到的十二点,君临还没有回房间,我便连最后一丝寄望都幻灭了。该怎么办啊?我一夜都睡得不安稳,老看着床头的闹钟。
终于,到了早上的七点,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宴会在九点举行,君临也应该差不多在这个时间起来了。或是为了不影响我,君临在休息日早起都会调手机闹铃震动。
心里正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起来?他动了动身,开始有起来的迹象了。
突然生起一个垂死挣扎的念头,死就死啦。
我伸手从后面环住君临的腰,君临缓缓的转过身子,有点错愕的看着我。顾不上那么多,我闭上眼睛吻向了他的唇,而他的唇从冰冷、到迟疑、到灼热地回吻着我。他吻得很深,我也主动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,与他缠绕,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印象中,君临很少吻我的唇。
尔后他抚上了我的腰,将我收拢在他的怀里,手穿过松散的衣带,滑过光洁的肌肤。我抵在他的怀里,双手搂着他的双肩,以最积极的姿态去迎合他的每一个动作,极力地使他沉溺在这春色涟漪之中。君临的动作开始从迟缓的柔和变成了急促的掠夺,仿佛要将我揉碎在他的体内。禁不起这种激情,身体传来一阵痛楚。“轻点。”我忍不住低声一句。
然而,他恍若未闻,依然故我…
“铃铃铃”,不知过了多久,电话响起。
君临的手臂从我身上移开,“喂。”
我转身看了一眼时间,已经九点了。
“嗯,我不去了。”君临望了我一眼,低沉的说道。
放下电话,他看着我,再次骤然吻下,我无从躲避…
窗外微风吹过,传来树叶摇曳的声音,衬映着一个万籁寂静的春晨。
再次醒来,已是将近十一点。
从床上起来,竟是全身酸痛,看来这次我真是损伤惨重。君临仍在熟睡,我蹑手蹑脚的穿衣、洗漱、出门。
“君临呢?”一出房门,便遇到妈妈。
“还在里面。”我低下头,有点羞涩。
妈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,笑了一笑,便走开了。
刚用完早餐,心悦就回来了。
“那位男子果然是穆青云,而且他还是个爽快的人,一口就答应了出庭作证。”心悦高兴地说。我也非常高兴,幸好我的牺牲没白费。
“表哥呢?”心悦问。
“还在睡。”我应道。
“不是吧?药力有那么厉害吗?我要上去看看,要不请医生来。”说完,心悦欲冲上我的房间。
“不用了,他根本没吃那药。”我赶紧拉着她,急忙地说。
“啊?”心悦转身愕然的看着我。
禁不住她的拷问,我便原本的将事情说出,脸上一阵赤热。
她笑吟吟的看着我,“看来表哥真的沉迷于你的美色了。”
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凄凉,俗语云:以色事人,焉能长久?
“不要这样啦,请你吃十顿必胜客。”心悦见我不作声,接着说。
我看着她,“为了你这十顿必胜客,我可要背上荡妇的名声了。”
心悦哈哈大笑,我则从她手上接过邀请函,返回房间。
君临已经起来,在浴室洗漱。我偷偷的将邀请函放回了原处。
然后,稍稍地舒了一口气,这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。
(十七)暗香浮动
又是一个空气清新的夏晨,窗外的蝉声不绝,室内的春色无限。
好像自从那次以后,君临便很爱扰人清梦了。
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状态,直到君临汗涔涔的伏在我身上,低沉地喘息着。
睁开眼睛,别过头,看了一眼闹钟,才六点半。
心情大为光火,这么早就被弄醒,推了一下君临,撇一撇嘴,“我身体不好。”
“嗯?”君临还压在我的身上。
“所以,你还是找别人吧。”我实在气不过,他好重啊。
这时,他从我身上起来了,看着我笑了笑,没好气地说,“你以为我是什么人?”
一个好色的人,我迅速反应,当然没说出口。
随后,君临披上睡衣,走向浴室,我则闭上眼睛,争取时间补眠。
在灵灵连续赢得三场官司后,事务所决定奖励她五天有薪假期。而作为她助理的我,当然没被忽视,享受了同样的待遇。于是,我和灵灵相约到青岛旅行。此行,我带上了子美。
青岛是一座“红瓦绿树、碧海蓝天”的海滨城市。八大关别墅区集中了俄、英、法、德、美、丹麦、希腊、西班牙、瑞士、日本等20多个国家的各式建筑风格,还有,坐落在观海山之南坡、背山面海、居高临下的“总督府”,天然造就了权力机构的肃穆和威严气势,以及被誉为“海上名山第一”的崂山,崂山的海岸线长达87公里 ,沿海大小岛屿18个,构成了壮阔的海上奇观。一切都令我感叹不已,乐而忘返。
然而,整个旅程,灵灵好像都只对我的女儿感兴趣。
从第一天见到子美的时候,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。此时,子美已经有一岁零八个月,一般不会怕生。但是,被灵灵这么瞧着,令她有点胆怯,下意识地抱着我的大腿。
“你够了没有?会吓着她的。”我推了一下灵灵。
“脸型和身材像你,五官则像叶峻彦。”说完,还在围着子美看。
我没有理她,抱起子美。事实上,子善和子美的五官都像 君临,长得十分精致。
此外,在旅程中,灵灵还经常爱问子美一些无聊的问题。
比如,“你爸爸喜不喜欢你啊?”“你爸爸对你妈妈好不好啊?”“你爸爸是不是经常不在家?”等等,问到我都感到烦不胜烦。当然,在子美心情好的时候,也会搭理一下她。
令我想起平常,灵灵也爱问我一些诸如此类的无聊问题。
比如,“叶峻彦在家是不是也那样冷酷的?”“叶峻彦最喜欢吃什么啊?”“叶峻彦睡觉是什么样子的?”等等,而我是从来都不会回答这些问题的。但是,灵灵总是越问越起劲,有一次,居然连“行房时,叶峻彦喜欢什么体位啊?”都问了。
有时,我真的受不了,“你对他那么感兴趣,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啊?”
“好啊,好埃我要跟他合照留念。”灵灵兴奋的说。
“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吸引力?”看着灵灵的表情,不屑的说。
“你还不知道啊?他可是被评为国际知名的时尚杂志评为国内排名第一的钻石单身汉。”灵灵一脸敬仰的表情,“他真是厉害,才接手中峻嘉华短短两年,便将它发展成国内综合竞争力排名第一的银行。”想不到这位平日外表冷傲干练的女人,还会有这么一副表情。
这次出游,妈妈和清姨都不太放心,但我非常坚持带子美同行。希望通过照顾她的日常起居,以尽作为母亲的责任。果然,这趟旅行大大地增进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。
我们坐周日的早班机回京,到家才八点一刻。
刚进家门,清姨已在一边恭候,接过我怀里的熟睡子美。妈妈微笑向我迎来,牵着我的往餐厅走去,“玩得高兴吗?”
“高兴,就是有点累。”应得很快,照顾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餐厅里,心悦一见到我便展露笑颜,随后奇怪地问,“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?”
“那边天气不好,临时取消最后一个景点。所以,提前一班机回来了。”我拉开椅子,坐下。
餐桌还坐着罕见的客人——方原、素蘅以及紫檀。虽然他们以前也常常到家里拜访,但是早上便出现还是第一次见。
“今天君临一大早便打电话给我,约我们过来爬山。”可能见我有点意外的表情,方原说。
“是啊,你不在的日子,表哥都起得很早。可能是一个人睡太没意思了。”心悦说完,瞟了我一眼。
忽然,啷一声响,素蘅手里的勺子掉回碗里,目光有点呆滞。
紫檀正一正身,语气激动,“你怎么知道平常他们是两个人睡得?”
望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,她一定誓死都想不到,至今,君临仍与我同床。
我瞪了一眼心悦,示意她闭嘴。心悦这种不合时宜的言语,经常会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“我知道啊。有一天早上,我去找哥哥。看见姐姐也躺在哥哥的床上,只是好像他们俩都没穿衣服。”是子善天真烂漫的声音。
话音一落,方原和心悦哈哈大笑,连 君临也忍不住地微笑了一下。
在我后来的回忆里,当时能笑得出来的只有这三个人。
“不是告诉你,要把门锁上的吗?”清姨俯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,有点责备的意味。
我迅速低下头,恨不得找个洞穿进去,之后胡乱吃了两口,便匆匆离席。
君临照旧去了爬山,在他回房换衣的时候,我已经躺下了。
朦胧中听到一句,“童言无忌,别放在心上。”
由于,连日来的疲累,我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,便沉沉睡去。
“咚咚咚”,一阵敲门声。
我刚支起慵懒的身子时,清姨便推门而入了,“少夫人,老爷请你到书房。”
心头一震,整个人清醒了不少。来了这么久,爸爸还是第一次请我到书房。就上次君临之后,我也了解到爸爸不是随便叫人到书房的。不敢迟疑,马上起来梳洗,穿衣。
心里大概也知道所为何事了,今天早餐时,虽然爸爸一直都默不作声,可是他的不悦之情是能看出来的。生活在这样的旧式家庭,总有很多忌讳
轻轻的敲了敲门, “进来。”爸爸威严的声音。
推门而入,爸爸负手站着,面向窗外。
虽然爸爸一向对我慈爱,但他平日表现出来的一丝不苟,使我由心地敬畏这位严肃的长辈。
“凡事皆有度,君临年少不更事,不能样样都顺着他。”爸爸背对着我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果然不出我所料,是为了今早的事。
“你将来是要辅助君临的人,行事也应该检点。”爸爸转过身,看着我。
我看着爸爸,用力的点了一下头。
这时,妈妈推门进来,笑着说,“好了,说完了没?”
“君子,下周五是 君临姑父的五十大寿,我让人来订做几件晚装,你下去给师傅量一下身吧?”妈妈挽起我的手。
“去吧。”爸爸低头,扬一扬手。
退出来关上门,妈妈便抚了一下我的背,“别往心里去,以后多注意便是了。”
“嗯。”我真的有点懊恼,罪魁祸首又不是我,只是不知道受训为何只有我?
晚上,雷声隆隆,天空不时划出一道道闪电,不久便下起了倾盘大雨,四周响起哗哗一片水声。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,辗转反侧,心里总觉得不舒服。
深夜,铃一声电话响起,拿起话筒,“喂?”
“麻烦找 君临。”是方原的声音,语气急促。
一听就知道是要紧的事,不敢怠慢,赶紧推了推身边的 君临。
君临本是睡意朦胧的,接过电话,便像完全清醒了一般,“知道了,我马上过来。”
一挂断电话,立即起来更衣,走得十分匆忙,没留下一句。
(十八)番外篇——七出
后来,禁谈 君子,已经成为了这个家庭不成文的规定。
君子仿乎成了这里每个人的心病,即使是昔日最疼爱她的姑姑,也不愿意再提及。
我想嫂子的存在是一个原因,姑父的威严也是一个原因。除此之外,我相信还有其他一些我未能知晓的原因。
然而,我始终不认为一个这么善良的女子,应该就这样被遗忘。
现在的嫂子,当初那位我称作素蘅姐姐的女子,嫁过来已经三个年头。闲来的日子里,她经常会陪伴姑姑左右,逛街、下午茶、看歌剧,就像君子当年一样。特别的日子里,她会陪伴表哥穿梭一些重要的场合,在一些杂志里总能见到她依偎在表哥身旁那副幸福满足的表情。认识她的人无一不说她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,无一不称赞她是一位端庄贤淑的妻子,即使是平时严肃的姑父,在外人赞赏他这位娴雅的儿媳时,也会微笑点头表示赞同。如果要从她身上找缺点的话,我想只有一个——她至今未能为表哥诞下一子半女。相信这也是她最大的心事,因为一个妇人若拿不出证据去说明自己的婚姻,或者没有纽带去维系自己的婚姻,是十分危险的。虽然,从来没有人因此而责怪过她。
在这个风格华丽的庄园里,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步伐,过着从前平静的生活。
只有表哥,他似乎越来越忙了。在表哥开始接管叶氏财团后,叶氏旗下的产业版图日臻彰显,叶氏家族的尊贵地位更是无与伦比。只是表哥此时已经很少时间在家了,而且在家的时候脾气也大不如前,即使面对他极为疼爱的子善。
表哥宠爱子善,却不溺爱子善,子善犯错也难免要受罚。
那天,我去看望姑姑,一进门口,便听见子善的痛哭声,一问才知道子善为看世界杯直播,而谎称生病逃课。结果,老师打电话来询问病情,就露馅了。刚好是表哥接的电话,自然不会轻饶。子善一回来便被叫上了书房,却死不肯认错,气得表哥家法伺候。去了好几个人,都劝不住。“难道你真的想打死他吗?”姑姑一直护着子善。
令我不禁想起了君子还在的时候,君子还在的时候,此情此景也偶有发生。
只要君子适时地出现,往表哥身上一偎,柔柔的说,“好了,孩子还小,慢慢教便是了。”
这时,表哥往往会看着子善长叹一声,然后放下家法,搂着君子离开。
令我一直不解的是,无论表哥还是君子好像都对子善有着深厚的感情。
记得君子离开前的那一晚,几次对我总是欲言又止,最后,只拜托我日后好好照顾子善。本想多问几句,然而,看着君子哀怨的表情,便止住了。
前几晚看电视,有一个节目专门讲解一些古代典籍的内容。其中包括古代男子“出妻”或者“休妻”的记载,这种行为被叫做“七出”,即休妻的七条理由:第一,无子;第二,淫佚;第三,不事舅姑;第四,口舌;第五,盗窃;第六,嫉妒;第七,恶疾。
据史书记载,做丈夫的有权以七条中的任何一条为理由,废黜自己的妻子。
当我看完这个节目的时候,很自然便想到了君子。
但我始终想不到当年君子是触犯了“七出”之条中的哪一条而被废黜的。
虽然,君子从没被给予正式的名分,但当年她的确是表哥的妻子,是这个家庭的少夫人,这一点,我想连紫檀都不能否认。
君子是漂亮的,我第一眼便觉得。
如果说现在的嫂子是古典娴雅,那么 君子是现代明媚,仿如七月的阳光,璀璨绚丽。
然而,表哥似乎很忌讳别人提及君子漂亮。
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姑姑四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,君子穿着一件湖蓝色的单肩长裙,婀娜多姿,娉婷玉立,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美。连方原的都不由感叹,“真是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。”表哥面露不悦,啖了一口酒,“是吗?不觉得。”
然而,君子又是善良的。正如灵灵评价的那样,不记恨,不懂矫情,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。其实,这种女人最好弄。我想,只要这话用词再温雅一些,无非是说君子没有心计而已。只是君子不明白,站在表哥这样光芒四射男人身边的女人,没有心计是不行的。
我知道君子曾经想努力成为一个出色的妻子,但有些事她确实做不来,好像表哥也从没介意,那些年头若在早晨路过这个家庭的人都会这样认为。君子总是扎着简单的马尾,穿着宽松的裙子,趿着慵懒的拖鞋,匆匆的赶下楼,只为像姑姑一样站在门口目送自己的丈夫离开。表哥常常已经整装待发,可仍坐在车厢等待,等待着君子为他送行。当然,在不耐烦的时候,也会让司机鸣鸣喇叭,这时,无论君子准没准备好,都会很快出现在门口,微笑着目送表哥离开。现在,只要表哥在家的早晨,嫂子都会站在门口目送表哥离开,她的着装打扮总是一丝不苟,端庄大方,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
被废黜前的日子,君子神色黯然。
那时,她已经没有再工作,留在家里相夫教子。在得知自己即将被废黜后,她不哭也不闹,倒是越发安静了。很多人都认为夫妻在即将分开前的日子,已经分居了。然而,表哥和 君子却没有,他们仍如常的共处一室。那时,表哥也还没像今天这样常常夜不归宿,所以,他们相处的机会还是挺多的。直到君子离开的那一天才从表哥的房间搬出来。君子搬离以后,现在的嫂子将房间修葺一新,不过仍保持着表哥喜欢的简约风格为主,只是没有了君子当年所喜爱的那些奢靡冗繁的家具。很多人都认为 君子爱慕虚荣,连同表哥都这么认为,从他当年总是赠送给君子极尽奢华的钻饰珠宝便可得知。然而,我并不认同。君子只是精神空虚罢了,只要她有所寄托,便不会崇尚奢靡。君子在律师事务所的日子里,她总是淡妆素颜,将心思都放在工作上。
君子离开的那天,下着朦胧的细雨。
她的父母来接她离开,就像当年送她进来一样。她怀抱着子美,面无表情地一一向我们道别。那时,送别的姑姑、清姨、宁婶,还有我都哭了,或许她们也像我一样认为,一个这么好的人,不应有如此的下常蒙蒙的细雨渐渐模糊了君子的身影,她抱着子美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的生活,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我们的生活一样。自此以后,这个家庭便无人再提起过她,而我没有再见过她。我尝试过很多的方法,但她就像消失了一样,再也没有出现。
我想,表哥是爱君子的,正如君子爱他一样。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何表哥爱她,又会抛弃她。正如我不明白当年表哥是依据“七出”之条中的哪一条,需要将她废黜一样。如果现在的嫂子获得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话,那么 君子黯然的离去却是理所不然的,因为,我始终不认为一个这么善良的人,应该有如此的结局。
每当我迈入这个庄园的时候,总会想起君子当年那如花的笑魇。
(十九)疑云案
那一夜,君临再没有回来。
第二天早晨,我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担心,除了外出公干,君临是从没试过夜不归宿。
在吃早餐的时候,妈妈见只有我一个人,“君临呢?”
“昨夜出去了,还没回来。”我答道。
“什么?”妈妈显得有点担心,“他有没和你说什么?”
我摇摇头,“他什么都没说。”
“那孩子可从来不会那么没交待。”妈妈喃喃道,“清姨,你打个电话给君临,看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嗯。”一旁的清姨便走开了。
过了一会,清姨进来,“少爷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。”
“什么?”妈妈站了起来。
“也打电话到公司,小徐说今早少爷打过电话给他,说下午才回公司了。”徐永安是 君临的助理。
“不回家,不接电话,不回公司,发生什么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,要是他爸爸在的话,肯定又要说他了。”妈妈开始有点生气了。
虽然,情况是很少见,但是也没必要弄得那么紧张,毕竟,君临那么大个人,应该做事应该有分寸的。就这样,由于 君临的无故缺席,影响了一个早餐的良好气氛。
假后第一天上班,精神倍觉爽利,一扫早晨的阴霾。
一进办公室,发现灵灵已经坐在我的位置上翻阅文件了,“进一下我的办公室。”
我放下手袋,然后随着她进了办公室。
“这可是一件大案。”灵灵递给我一份文件。
我接过来,细细的翻阅。这是一件恶意伤人案。
事情经过是这样子的,一个夜晚,四位大学生出外聚餐返回校园,不知道为何事引起争执,而发生身体碰撞,结果导致其中一名大学生摔下楼梯,至今昏迷没醒。现在那位受害者的父母要状告恶意伤害罪。
“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容易冲动,动不动就打起架来。”看完文件,我不由感叹。
“受害者的父母是我以前的邻居,他们是特意找到我来打这场官司的。”灵灵又补充,“不过这场官司的确不容易打,那三位大学生都说是受害者先动手的,还手不过是出于正当防卫。”
“什么?”我有点惊讶,“三个对一个还正当防卫?”那个受害者是世界级拳王吗?
“不是,其实真正动手的只有两个,另外两个都在劝架。”灵灵解释,“不过我始终不相信裕聪会先动手打人。”裕聪是那位受害的大学生。
这个案件本属刑事案件,应该由检察院起诉的。但是伤人的那位大学生的父母坚称自己的儿子是正当防卫,若是这样胜诉,他不但会无罪释放,不会赔偿任何损失,甚至连案底都不会留。所以,受害者父母很紧张,坚持自己找律师起诉。
我们先去了法院递交一些起诉文件,之后便去了医院。
在病房里,我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大学生,他始终闭着眼睛,静静的躺在床上。
“医生说,是脑震荡导致昏迷,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。”说完,裕聪的母亲眼睛湿润。
“阿姨,别这样,裕聪一定吉人天相,很快就醒来的。”灵灵安抚着裕聪的母亲,也显得很哀伤。
我转头看着裕聪,他的脸色和床单一样苍白,一个年轻的岁月不应该在这毫无生气的病房里度过,一个年轻的生命也不应该就这样消逝。
从医院出来,我们裕聪就读的那所著名大学,找那两位案发时在现场的大学生。
当时他们正在宿舍里玩游戏,看见我们进来显得有点诧异。
我们说明来意后,其中一位向我们指了一指裕聪的床位。原来,他们都是同一个宿舍的,以及伤人的那位学生。裕聪的书桌和床位都很都整洁,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。相反,另外的那位则有点凌乱,不过可以看出是有钱人的子弟,桌面上放着一台IBM全新的笔记本,还有Swatch的运动表、Ipod的MP3,地上还有几双Nike的球鞋。
“自从案件发生后,杰华也没回来过了。”杰华就是那位伤人的大学生。
“本来大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,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”其中一位瘦个子的男生郁闷说。
“其实,也不能怪杰华,都是女人惹的祸。另一位胖一点的男生喃喃道,“要是没有小妙就好了。”
“你们说什么?”一旁的灵灵,奇怪的问。
听完,他们相视一下,便沉默了。
后来,我们问了一下他们的当晚发生的经过。
那晚,他们整个宿舍出去庆祝裕聪参加学校美术节获奖,在回来的路上,因为一些小事发生口角,演变成肢体语言,是裕聪先动手的。两个扭打在一起,之后,就发生了裕聪跌下楼梯的悲剧了。
“能不能告诉我,是因为什么事争执呢?”灵灵问。
“这个…”瘦个子的男生低下了头。
“没有,就是杰华喜欢裕聪的一样东西,没经裕聪同意就借去用了,后来,裕聪知道了很不高兴,便打了起来。”胖一点的男生接话。
“什么东西那么珍贵?”我奇怪。
“一支画笔。”胖男生毫不犹豫地说。
“一支画笔?”灵灵重复了一遍,好像太不可思议了吧。
“那只笔是裕聪最珍爱的笔,一直都不舍得用。所以,才会那么紧张。”瘦个子男生说。
在问完他们后,我们心中都抱着一团疑问。
“为一支画笔打架?”我喃喃的说,“好像很勉强。”
“而且那个杰华那么有钱,要什么笔没有?”看来灵灵也注意到了。
“怎么说我都不相信裕聪会动手打人。”灵灵接着说,“看来这件案一定有蹊跷。”
“嗯。”我点了一下头。
从大学出来已经六点多了,我们就直接回家。
到家已经八点,一进门径直去餐厅,肚子真的很饿。
“少爷,已经回来了。”我在用餐的时候,清姨对我说。
“哦。”回来就好,免得妈妈担心。今天在外忙了一天,还不记得这件事了。
“原来昨晚是杜 小姐进医院了。”见我没什么反应,清姨接着说。
“什么?”我嘴里嚼着一块肉,惊讶的看着清姨。
原来,昨晚素蘅到酒吧喝酒,之后,开车回家的时候撞上了灯柱。
“伤得严重吗?”我担心地问。
“撞车时,头部受伤昏迷了。醒来后,医生说没什么事,不过留院观察几天。幸亏方少爷一直开车跟着她,出事后马上送她去医院 ,不然就麻烦了。”说完,清姨叹了口气。
晚饭后,回到房间。
君临正好洗完澡,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。他看了一眼我,没有说话。拿出一叠文件,靠在床上看。
“听说素蘅受伤了,我要不要到医院里看望她?”既然知道了,就不能当不知道,虽然,关系一般,可总算相识一常
君临抬起头,望着我,许久才说,“不用了,她没什么大碍。”
“哦。”既然如此,就算了。我拿好衣服进了浴室。
待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,君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,手里还拿着几张文件。想必也很累了,昨晚折腾了一晚。我将文件从他手里拿出来,整理好放在床头,熄灯。
之后关上门,我去了子善的房间。
子善正在书桌前埋头苦干,不知道在弄点什么。
“听说素蘅姐姐受伤了,我在制作一张祝福卡,明天拿去医院送给她。”看见我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他,他说。
“真是个好孩子。”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,看来子善和素蘅的关系还是挺好的。
(二十)丑陋的真相
接下来的日子,我们继续寻找新的证据。
其实,我认为这场官司的胜算并不大。首先,是证人方面。除了被告,另外两个在场的学生都坚称是裕聪先动手,此外,由于发生在夜晚偏僻的街道,我们再也没找到新的目击证人。其次,是证据方面。被告身上确有被打的伤痕,而且还不轻。
虽然,灵灵始终认为裕聪不会先动手打人,但是,现在的种种证据都表明被告是正当防卫的。
“不如我们和被告协议庭外和解吧。”我说,“可能真的是裕聪先动手的都不奇怪,虽然动机是有点牵强。”
“裕聪是个善良的孩子,是不可能打人的。”灵灵看着我,“至于庭外和解,我要和他的父母商量一下。”可能灵灵都觉得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了。
于是,我们再去了一次医院。
当我再次步入裕聪的病房时,发现里面摆放了很多美丽的风景油画。
“这都是裕聪从小到大手绘的油画,我希望将他最喜爱的作品带来,能早一点唤醒他。”裕聪的母亲对我们说。
这些描绘都是千姿百态的美丽风景,巍峨的大山,湍急的江河,茂盛的树丛,飞动的云彩,绚丽的日出…,每一幅都栩栩如生,优美动人。
“其实,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,事实的真相。因为,他们所说的实在令我难以接受,裕聪是绝对不会先动手打人。”灵灵提出庭外和解的建议后,裕聪的母亲激动地说。
“我明白了,阿姨。”灵灵应道。
从病房里出来,灵灵说,“看来这场官司我们唯有撑到底了。”
“我也相信裕聪不会动手打人。”我坚定的说,“能画得出如此优美油画的双手是不会随便动手打人。”
灵灵有点诧异的看着我,之后笑了一笑。
在医院的门口,居然让我碰到了方原,紫檀和另外一位年轻的男生。
“怎么这么巧?”我和方原打了招呼,那个紫檀一见我就没好脸色。
“是啊。”方原对我说,“我们是来看望素蘅的。”
“是吗?”原来素蘅也在这个医院。我又说,“那我也和你们上去看一下她吧。”既然,都在门口了。
“你还好意思啊?素蘅这样,还不是因为你。”紫檀冷笑了一下。随后对旁边的那位男生说,“杰华,我们还是先上去吧。”接着,就和那位男生先离开了。
“不好意思啊,你的好意我会转达给素蘅,现在先告辞了。”方原快步跟上紫檀。
“看来人家可不怎么接受你的情。”灵灵站在一旁向我泼冷水。
我看了她一眼,想起了什么,“杰华?刚刚那个男生叫杰华?”
“什么?”灵灵疑惑地看着我。
等我们查阅很多资料才知道,这件伤害案的被告陈杰华的父亲叫陈哲元。这个陈哲元不但是这家律师事务所的最大股东,还是素蘅的亲舅舅。
知道这层关系实在令我大吸一口气,没想到这复杂。“你怎么看啊?”我问身边的灵灵。
“陈杰华的父亲是陈哲元是令我有点惊讶。”灵灵说,“他可是我们的大老板。”
“他是素蘅的舅舅,你就不惊讶吗?”我看着她。
“原来你不知道埃杜素蘅一直在这家事务所的担任律师。”灵灵奇怪的看着我。
接着她又补充道,“也难怪,人家可是这里的高级律师,办公室在17楼,而且每次召开全体律师会议连你站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我瞪了她一眼,这个人说话怎么可以这么刻保
“哎,看来我们是庭外和解都不用想了,直接撤诉就可以了。”灵灵叹了一口气。
“不是吧?”我皱着眉头她,虽然这场官司我们输赢都不是了,但是做事情不应该中途而费。
灵灵看着我忧心的模样,忽然笑了起来,“哈哈,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好骗啊?”
看着她的表情,才明白过来,“你这个人那么喜欢恶作剧。”说完,也跟着笑了。
晚上在房间,试穿送来的晚礼服,是一件樱桃色的麻纱长裙。
我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,果然是高级定制的衣服。设计、剪裁和手工都一流。
“真是漂亮,只有这么好的身材穿起这样的衣服才好看。”妈妈笑着说,“不过,好像还是缺少点什么。”
妈妈看了我好一会,“我知道了。”然后,摸了一下我空荡荡的脖子。
这时,君临刚好推门进来,望着我们。
妈妈说,“我先出去了,过两天再给你挑一套漂亮的首饰。”
妈妈走了以后,我也去换了下礼服。然后,坐在芙蓉榻上,看着笔记本仔细地研究案情,可还是没有新的发现。
在熄灯躺下以后,君临才从书房回来。
在黑暗中,君临抚上了我的腰。我知道他想干什么,当然不会拒绝。
其实,我很反感别人的触碰,尤其是来自异性的。但君临却是一个例外,我说不清什么原因,或许,是因为孩子——我们骨肉融合的证明,共同血脉的延续;或许,是我认命——从内心已经认定他将会是我相伴终生的人。
“你能不能专心一点?”君临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。
我莞尔一笑,“那你能不能快一点?我想睡觉。”
在清朗的夜空中,一轮明月高高地挂着,透过窗纱洒下了皎洁的银光。
由于案情还是毫无进展,这天下班以后,我们来到了案发现场
我们看了一下裕聪摔下去的楼梯,不是很高,却很陡。
环视四周,发现附近有个老人在吆喝着买烧饼。于是,我和灵灵上前一个人买了一个烧饼,站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搭讪。
“老伯伯,您以前都在这里买烧饼的吗?”灵灵开口问道。
“是埃”老人说,“我在这里摆档已经两年了。虽然,这里地段不是很好,可是胜在没有城管的人来抓。”
“那么前几天怎么不见您?”我问。
“小儿子结婚,回去了几天。”老人沾沾自喜的说,“从前那小子才丁点儿那么大,转眼现在就要娶妻生娃了。”
我和灵灵相视了一下,“那么上周一个晚上有人在这里打架,当时您在附近吗?”
“在埃”老人毫不犹豫地说,“我还记得有个年轻人从上面楼梯摔了下来,先是来了几个人,之后还来了警察和救护车。当时,我一听到警车的声音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了。”
“先来了几个人?”我奇怪的问。
“是啊,他们站在那边说了很久,警察才来的。”老人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空地。
“那您还记得当时打架的情景吗?”灵灵紧张的问。“比如说,是哪个先动手打人的?”
“我老眼昏花了又是在夜晚哪里看得见?”老人说,“不过耳朵还行,当时他们吵得很大声,好像是为了一个小妙的人。”
又是小妙?这个人到底是谁?我不自觉地想。
和老人道别以后,我们走向停车的地方。
“看来他们打架不是为了一枝画笔,而是为了一个女人。”灵灵低声说。
后来,我们翻阅了现场纪录,发现案发是在八点,然而,报警的时间却在八点半。
“用半个小时来商量口供,什么都够了。”灵灵说。
根据我们的推断,当时发生案件以后,陈杰华是先打电话给他的父亲陈哲元,这时陈哲元和他的律师赶来,商量如何应对。之后,才报警和叫救护车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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